来源:中国书画报 作者:周子牛 2019-02-15 17:02:03

在中国美术发展史上,清代具有众多可圈可点之资,不仅涌现了诸多杰出的画家,留下了无数优秀的绘画作品,还产生了不少富于时代特点的流派。“扬州画派”就是一个鲜活的例证。该画派活跃于清代中叶的扬州地区,其代表性的画家被称之为“扬州八怪”。“八怪”是个概数,其实并不只是八位画家,且具体指哪八位也说法不一。但在梳理“扬州八怪”的过程中我们会发现,无论是哪家观点,金农始终居于核心地位。从现有资料来看,金农从“知天命之年”才开始从事绘画,直至辞世还不到三十年。这样的起步对于一个画家来说是不占优势的。然而,金农却创作了众多脍炙人口的佳作。那么,金农是如何传承、发展和创新的?我以为,其绘画创作中的“破”与“立”是一个值得我们深思的课题。

金农作品《万玉》

万玉 金农 作

“破”的具体表现

“破”与“立”是金农绘画个性渲染的主要彰显。金农出生于杭州,生长于浙江,成长环境是相当富庶的。然而,相对于当时的扬州,杭州不具备供金农生存、发展的优越条件。在“扬州八怪”中,金农率先来到扬州,其看重的是什么?无疑是扬州的商业和人文环境。清代中叶的扬州商贾云集,众多盐商在发迹富裕之后,置办家业的同时也潜心书画收藏、资助书画创作。所以,金农在此背景下乔迁扬州的目的非常明确:第一是生存、生活,第二是实践、探索。

金农在50岁之前,其画是不被人知的。那么,他的绘画能够在扬州迅速获得青睐并被画界拥戴,是如何实现的呢?我认为应是“破”字当先。

一、破传统

金农学识修养深厚,在绘画创作的历程中思路十分清晰。他深知要想获得骄人的绘画成果,传统路径肯定是行不通的。梅花是金农绘画的一个突破点。梅的坚忍和刚毅不仅受到历代文人墨客的钟爱,民间百姓也是喜爱有加,在扬州的善贾之中自然有众多青睐者。另外,从题材上来看,梅的政治倾向较低,不会惹来官府的麻烦。金农画梅,以墨梅为重,在当时可谓另辟蹊径。

二、破传承

梅在中国传统绘画中表现者众多,然而金农却鲜有临摹、写生梅花作品传世。这说明金农画梅已突破中国传统路径,走出了一条个性化的开拓之路。在人物画的创作中,金农所呈现出的自创性也十分显著。这一点,可以从其《自画像》中可见一斑。所谓《自画像》,其面部表现与其佛像画十分接近,人物体貌不求形似,极尽夸张。由此可见,“自画”并不是画自己,而是画生活、画理想、画精神寄托。

三、破“技进乎道”

中国绘画讲究技法为先,因而有“技进乎道”之理。金农的绘画是颠覆性的革命,彻底打破了“技进乎道”的真理。画家想要达到“技进乎道”,需要经过数年的技法训练,同时还得进行多年的写生实践。即便如此,功成名就者仍是寥寥可数。金农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以道驭技,融笔墨技巧于腹中,酣畅淋漓于笔下,呈现出别样的风采。无论是其花鸟画、人物画还是山水画,表现基本如此。

金农作品《墨梅图 》

墨梅图 金农 作

“立”的独特呈现

如果说“破”是金农绘画成功的基点,那么“立”才是他的本真体现。金农在诗、书、画、印以及琴曲、鉴赏、收藏等方面都称得上是大家。绘画成就的高低决定了一个画家的历史地位,没有名垂青史的绘画探索是“立”不住的。那么,金农的绘画是如何“立”,又“立”在何处呢?

一、立以道驭技

在清代中叶,扬州不仅商业发达,手工业等相关行业也都得到了较大的发展。金农从富庶的杭州乔迁到商业繁荣的扬州,生活的考量是个重要的原因。以金农的才学,世居杭州基本生活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然而,一介布衣的金农于中年之后对仕途已经不抱希望,人生追求转而成为文人的体面和尊严。而扬州比杭州具备更为优越的享有“尊严”的条件,只是扬州对画的尊重远远超过书法及其他艺术。于是,书法功底厚实、学识修为渊博的金农开始了绘画的实践与探索。

清代是中国画发展迅猛的时代,“四王”“四僧”名冠天下,消息畅通的商贾自然十分清楚。金农想要在绘画领域有所成就,能立住脚跟,不能不面对当时的社会及文化环境。而在扬州,金农的思考十分现实。首先,要博得商贾的青睐,这是生存的基础。其次,社会各界的认同是其画艺精湛的重要体现。商人不会轻易掏银子,因而必须要营造一定的社会氛围。再次,文人的底线必须坚守。在上述多重因素的综合考量之后,金农从花鸟画开始突围。之所以选择或者说在“墨梅”上获得突破和成功,相信金农也是费了一番周折的。他的墨梅以曲为美,大胆增加枝干的数量,盘曲穿插,令人目不暇接,并均为“向上”的态势,由此呈现出生机勃发、春意盎然的生动景象。而让金农能够如此表现的,技法仅为次要,“道”才是他的重要法宝。“以道驭技”可谓是金农绘画立足的首要保证。

二、立书画同源

金农书法底蕴厚实。他自创的“漆书”浑厚、遒劲,传世作品众多。金农的书法功底在他的绘画中运用得淋漓尽致,彰显出他在书画探索中坚守的理念——书画同源。自唐张彦远首次在其著作《历代名画记》中清晰地阐述了“书画同源”的理论体系后,文人绘画对书法推崇备至。饱读诗书的金农对“书画同源”的理论和发展自然了如指掌。然而对作品中“书画同源”审美标准的确立,他却有着自己的思路。金农的绘画,线条质感优美、形态丰富、变化万千,对他的绘画快速成熟起到了推动作用。同时,金农的绘画中拥有大量的题跋,常常是超长的感言、抒情和诗赋。其个性化的“漆书”既抓人眼球,又与画面相得益彰。

三、立境由心造

金农的绘画层次分明。当他在扬州的画坛上逐步立足之后,生计问题就不再是他考量的主要因素了,而是上升到了对美学思想的追求,其作品的意境获得了质的提升。在中国画的传承、发展中,意境的构成是以空间镜像为基础的,“情与景汇,意与象通”是意境审美的重要标杆。

四、立“天人合一”

金农绘画的最高境界乃“天人合一”。“天人合一”在学术界被视为中国文化的一个主要特色。金农的绘画是迎合中国文化的发展还是发展成为了中国文化的一部分,众说纷纭。但有一点没有争议:金农绘画的文化气息浓厚,文人应具有的那些特质都可以在他的作品中得到体现。尤其在花鸟画和人物画中,其这一艺术特征极为显著。金农古稀之后的绘画创作愈发严谨,有争议的作品较少,大多体现出对精神的追求,金农由此成为中国画中“天人合一”的代表性人物。其实,金农的晚年潜心佛学,对佛像画痴迷至深,其他类型的画作已经很少涉猎了。他的怪诞虽然不被世人理解,学术地位却越发高涨。

五、立市场主导

当我们反思金农的绘画成就时,可以提炼出众多的因素,其中市场的主导作用是无法抹杀的。金农是人不是神,他面对的首要是生活、是社会,因而他的创作既接地气又具人情冷暖。金农虽然一生布衣,但对那些曾经帮助、关爱过自己的仕宦依然情感饱满。他虽然痛恨官场黑暗,但笔下呈现的却是人间温情,由此凝聚的民心所向无人能比。因而,金农的画不仅有好声誉,也有好市场。他仗义疏财,虽然市场认可度极高,但其晚年过得却并不殷实。他的“财富”已经给予了别人,永存于那个时代,名垂中国美术史册。

当然,就绘画而言,金农可能有诸多无奈。他既要生存,又要彰显艺术情怀,因此他对绘画探索的众多精神旨趣只能含蓄地内集于画作中。从传世的史料来看,金农对绘画的体悟基本上是以题款的形式出现的。而题款毕竟有量的约束,不能尽言其详,因而对其传世画作的文化解读就显得尤为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