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琳娜 2019-03-05 18:0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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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书七言诗 周亮工作,纸本,纵220.2厘米、横76.5厘米,南京博物院藏 

明末清初是我国书法审美思想、书法风格剧烈变化的一个时期,尤其发源于宋代金石学的碑学书法快速发展,以王羲之父子为代表的帖学书风继续兴盛,两种书风及书学观念在这一时期的相遇、碰撞,促使该时期的书法出现了重大变化,带动了多元化书法时代的到来。南京博物院藏周亮工《行书七言诗》即是一件颇能反映这一时期书法开始发生变异、具有多元性特色的书法作品,从中可见明末清初书法嬗变的些微痕迹。

周亮工(1612—1672),字元亮,又有陶庵、减斋、缄斋、适园、栎园等别号,学者称栎园先生、栎下先生。江西省金溪县合市乡人,原籍河南祥符(今开封),后移居金陵(今江苏南京)。崇祯十三年(1640年)进士,官至浙江道监察御史,入清后历任山东潍县令、盐法道、兵备道、布政使、左副都御史、两淮盐运使、户部右侍郎等职。平生博览群书,擅长绘画篆刻,工诗文,擅八分,有《全潍纪略》《闽小记》《赖古堂集》《尺牍新钞》《书影》《字触》《同书》《读画楼画人传》《印人传》等十数种著述传世。周亮工一生仕途颇为不顺,诗文书画屡屡有抑郁不振之气。明亡后则多与明遗老交游,在南京作为书画创作召集人和艺术赞助人,不断提携奖掖处境困厄、名声未著的文学艺术家,具有相当的声望。南京博物院藏此件《行书七言诗》颇能反映周亮工书法风格特色,其中亦不乏书法家本人思想情感的真实流露和寄托。

周亮工是明末清初成长起来的一代学者,才器高逸,嗜好收藏书画、碑拓、图书、砚石、古墨、印章,是兼文学家、收藏家、书画家多重文化身份的文人士大夫。画史对周亮工评价说:“工诗文,好书画,偶涉绘事,笔墨简淡清逸、嫣润秀雅,纯由鉴赏及书卷中得来”,认为周亮工的书画鉴赏活动对于他的书画审美观念和艺术风格的形成,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自魏晋以来,收藏鉴赏古物包括书画收藏鉴赏的社会风气尤其是民间书画收藏鉴赏风气的形成,对于书画创作就已经开始发生影响,且越到后来越占据重要的地位,李公麟、米芾、董其昌、倪瓒、沈周、文徵明、王时敏等都是兼收藏鉴赏家和书画家于一身的文化学者、诗人、艺术家。深厚的文化修养、敏锐的艺术审美直觉的形成,对于他们书画创作、艺术风格的形成产生了深远影响。而周亮工即是在明清私人书画收藏鼎盛时期出现的一位书画家、书画收藏鉴赏家,他在这些方面的知识和学养直接影响了其书画风格的形成和审美价值走向,这在《行书七言诗》书法的风格特色中非常鲜明地体现出来。

周亮工《行书七言诗》释文如下:

闲绿亭前看夕阴,甘蕉弱亦有坚林。

非关独爱山芝好,毕竟城中寺不深。

栎下周亮工

诗以明志,周亮工在此诗中流露出一种淡淡的隐逸情思,有着沉郁凝重的情思蕴蓄其中。表现在书法上,由于情感的浓烈倾泻,为此幅书作笼罩上奇崛纵逸、磊落豪纵的精神格调,在古拙奇逸、盘曲率意的线条中寄寓着抑郁不安的情感。宋代以来,由于金石学的复兴,碑学书法开始兴盛,隶书创作日益被重视,引隶入楷、入行、入草亦逐渐形成风气,碑学书法与帖学书法形成并驾齐驱的局面。周亮工的《行书七言诗》引隶入楷而带有行楷书的笔意,将帖学书法秀逸、爽利、劲峭的风神与碑学书法质朴、奇崛、沉雄的审美特色融为一体。周亮工这一书法审美特色的形成,与他的书学观念、取法路径有很大的关系。他曾说:“仆常合诸家所论而折中之,谓斯制之妙,原不一趣。有其全,偏者亦粹;守其正,奇者也醇。故尝略近今而裁伪体,惟以秦汉为师,非以秦汉为金科玉律也,师其变动不拘已耳。”“斯制之妙,原不一趣”,认为书法的精髓不应在大家熟知的方面进行探讨,而要多趣味、多审美境界并存,要追求个性和更广阔的审美意象才可以。因而提出“惟以秦汉为师”的取法路向,越时流而唐宋、魏晋、秦汉,以秦汉为师,才能收到取法宏伟、“变动不拘”的创作效果,实现其高远超迈的审美理想。《行书七言诗》瘦硬遒劲、枯淡拙朴书法风格的出现,显然与书家这一审美理想和观念有关。

周亮工在此《行书七言诗》中汲取了隶书、行书、楷书的空间布局原则而进行章法安排,不走匀称工整的布局,无论纵行行距还是横行行距,都不守规矩,任意纵横开合,疏密、大小、长短均无章法可寻,给人以夸张、突兀、奇幻之感,确立出古拙奇崛的空间特点。《行书七言诗》的间架结构、空间造型、结体也很具有个性特色,无论结字的大小、欹侧,都非常率意,自然质朴,给人任性而为之感,但总体上又非常完整,不失传统的法度,从另一个角度也呈现出潇洒流畅、秀丽劲挺的风神,深得古雅奇崛的趣味。《行书七言诗》中、侧锋并用,且多用侧锋,线条劲整雄伟、瘦硬遒劲,呈现出枯淡拙朴、倔强果敢的用笔特色。在其笔墨中既能让人感受到张瑞图书法的劲峭雄直,也有倪元璐的苍浑奇伟;既有黄道周的古拙清刚,也有傅山的野逸劲整、王铎的劲健洒脱。周亮工《行书七言诗》的用笔不能以通常笔法形容,平实方折的隶书笔法与圆润秀逸的帖学笔法兼而有之,隐逸气息与庙堂气象并存,也许是时代风气使然,才有周亮工如许书法风格特色的出现吧。

从《行书七言诗》可以看出,周亮工的书法是不断师法碑学书法、融汇帖学书法的结果,呈现出了极为典型的金石气味、碑学书法的气息。可以说,碑学书法与帖学书法的融汇,尤其是碑学书法对周亮工的影响、长期收藏鉴赏所获得的书法审美经验的形成,使周亮工的书法呈现出不同于其他书家的审美意象和精神趣味。可以说,《行书七言诗》在明末清初的书法创作中具有独特的意义,从中可窥见该时期书法风格的拓伸和变化,这件作品不仅是周亮工个性、人品、学识的反映,也是这个时代特定人文气息和艺术思潮的体现,有着时代思潮的映现和书法家个性与才华的深切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