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琳娜 2018-11-13 14:11:08

张大墨

谈到意笔花鸟画的“意”,主要是人的一种心理活动,是指画中形象能发人遐想、引人深思、动人情怀的弦外之音,是超出画面以外的情思,能使人心驰神往,泛起感情上的涟漪,并力求让人的视觉和灵魂一齐振动,从中得到美感享受和精神上的满足。因此,对于这象外之“意”的追求不仅仅限于写意花鸟,在工笔花鸟中也存在着“意”的自由表达。如果说工笔花鸟画家只沉迷于精细不苟的工整刻画,热衷于面面俱到的繁琐哲学,或一味地因袭古人、循守旧法,或倾心于再现自然、以摹仿自然为能事,以为工笔花鸟画在形象上越具体、越细致、越真实才越好,完全忽现了作者本人“意”的表现,那么其作品必然索然寡味,缺乏情趣与生命力。“工而尚意”应该是工笔花鸟画的灵魂。传为宋徽宗的《芙蓉锦鸡图》所以被称为名作,正是由于他成功地表现了雍容华贵的审美情感。其实雍容华贵并非芙蓉、锦鸡的自然属性,而是作者性灵的外化。可见成功的艺术作品都离不开以象达意、缘物寄情的意匠经营。工而尚“意”谓之技巧,工而无“意”谓之匠气,正是“意”的高低而不是工写形式和笔墨的巧拙决定了古今万千中国画家的作品的审美价值。

张大墨花鸟画作品

以此议及花鸟画家张大墨的作品,无论是他的工笔还是写意,既不是对旧有程式的依赖也不是客观自然的复制,而是在注重对象形神刻画的基础上,更注重表现作者主观心性的抒写,即通过工笔花鸟或写意花鸟的创作获得新的灵感,营造新的意境,以达到抒情言志的目的,充分表达创作主体的个性情感。这种个性情感古代称之为“意”、“心”、“情”,故有“写意”、“写心”、“写情”诸说。“意、心、情”都是指主体精神,“心”更多地表现为思想、格调,“情”则为情感,二者结合为“意”,泛指思想感情。那么,我们可以将张大墨的花鸟画统称为意笔花鸟,其中有两层含义:一是指他的写意花鸟的用笔技巧,是与“工笔”相对而言,属于简略一类的画法,即通过简练概括的笔墨,着重描绘物象的意态神韵;二是指他的工笔花鸟的精神内涵,即在接受大自然熏陶时,通过绘画悟出自然美的属性与人的心灵相和谐的那种关系,表现出作者从大自然中所体验到的人生某种理想、境界。工而尚意的“意”是取其后者之意。

张大墨花鸟画作品

多年来,张大墨的意笔花鸟创作一直以工笔和写意两种语体交替进行,各逞风姿,皆是“写意、写心、写情”之作。他的工笔花鸟精妙端丽,清隽秀雅,无论是巨幅条屏,还是册页小品,形与象通,意与形合,丽而求逸,皆为其情感的流露和精神的折射,可谓无一笔妄下,无一处不用心。其间构图之苦心经营,形象之九朽一罢,以及层次之丰富、变化之微妙、描绘之细腻、意境之深邃所显示出的现代感,早已走出古人与他人的规范,其独特的艺术个性,既令人赏心悦目,又耐人咀嚼寻味,自成风范。这在当今工笔花鸟画领域普遍陷于技法单一和面目雷同的大背景下,如何别开生面,有着不可忽视的标新立异的意义。

张大墨花鸟画作品

他把写意精神注入他的工笔花鸟,以工写意,根据理法,根据自然,根据他的想象与创造,时而争让有度,时而顾盼生情,时而穿插有序,时而曲直错落,由实到虚,返虚入浑,疏密相间,纵横相间,藏露相间,聚聚散散,开开合合,亦整亦碎,亦线亦面,让勾勒工整的工笔花鸟在“以工写意”中尽显笔墨、色彩之无限变幻;有清晰,有模糊,点点滴滴,斑斑驳驳,有浓有淡,有强有弱,有长有短,有高有低,有抑扬顿挫,有轻重缓急,看不到雕琢之气,看不到格法留下的生硬刻板的工艺痕迹。他并不在意题材的新与旧,也不在意重复古人与今人表现过的题材,他更着意于绘画语汇本身——墨线、造型、色彩、构图的品格和变化以传达自己的“心”和“情”,表现出无限丰富的感情层次,并能负载自己的个性、气质和理想。无论是古人表现过的翠竹、蕙兰、荷花、秋菊,还是今人表现过的向日葵、龟背竹、红高粱,在大墨的笔下都是另一番境象。竹是他自己的竹,花是他自己的花,他眼中看到的竹与花,已幻化成符号,成为他直抒胸臆的情感载体。他的画像一个乐章一样,几个声部合成,有委婉含蓄、清新蕴藉的花团锦簇,也有气象恢宏、生机勃发的满幅枝叶,更有坠入妙境之中的诗情画意。

张大墨花鸟画作品

他把书法意味融入他的工笔花鸟,不止于作为刻画形象的手段,在墨线的刚柔起伏跌宕中达到一波三折的笔墨韵致,也不止于墨戏墨花的流动飘逸所显示的氤氲美感,他更有意于让书法直接成为他工笔花鸟的一部分,坚持以诗、书、画、印的综合整一性去组织画面,以实现一种精致与典雅。他常喜在巨幅条屏的枝叶环绕交错的空白处,辅以自上而下的长款题跋,洋洋洒洒、密密匝匝的数行小楷通贯全幅,端庄秀丽,工整典雅,不仅显示出画家书法造诣的不同凡响,且在经营位置上具有很强的构成性,形成直与曲、长与短、疏与密、大与小、收与放的多重对比。这种于绘画、书法的双向建构,使文化传统与文化精神相融相合,提升了作品的内涵和品质,既有直观性,又有暗示性,其意蕴必然深广。其间的往还取给、融融互摄,充盈着一种文人士气的清逸之美,它既是人格的品位,也是精神生命所达到的境界。这种美感的确立与指归,源于画家观察自然与体验意境的“探微”能力,得益于画家综合修养的全面和传统笔墨功力的精深。从构思上说,是触景生情;从技巧上说,是以书入画;从意境上说,是工而有意;从审美上说,就是格调雅正。可以肯定地说,张大墨工笔画中所体现的这种艺术品位,延续了一个久长的文人艺术传统,属于当代工笔花鸟画中尚不多见的学养之作。那正宗的文化气息,那笔墨间的书卷气,那种清雅平和、从容淡定、韵味悠长,正是一种人文的笔墨,智慧的艺术。

张大墨花鸟画作品

他把多种技法探索带进他的工笔花鸟,突破了创作模式的单一,致使艺术个性得到了强化,表现精神生活趋于丰富。比如,水墨与白描淡染结合,双勾设色与没骨结合,没骨点与冲墨撞色结合,在许多分离、强化与重组的探索中,形成新的构架,导入新的秩序。张大墨摒弃了按老程式平均着力的习惯,善于在清晰与模糊的对比转换中表现情感的流动,从中又显示出在取象、构境、写情等方面继承传统又超越传统,取法西方又变化融通的审美取向。比如在《孟仑·序》作品中,运用摄影的特写法、山水画构图的“截断法”,不留天地,表现竹林的万种风情;在《开禁·随》中又以没骨法的斑渍妙用,吸收西法的光影表现,强化主体向日葵冲破时空的无限生命力;在《搂心·秋》中,以团块结构画面,让繁密的线条诉说着秋菊历经风霜的沧桑;在《纯净·略》中,画家又以构成形式精心设置了莲蓬荷叶的交叉与分割,画面因而充满线、墨、色的交响与律动。种种不一,都在不同程度上反映了画家用现代意识观照传统、改造传统、革新传统的努力。力图以自然为本,突破原有的造型观、构图式、笔墨律、设色法,营造着更广袤自由的艺术时空、构筑着更单纯强烈的艺术形象,形成着更发挥材质作用的肌理,表达着更真诚更生动也更多样的审美感情,创造出多姿多采又有别于他人的新风格,应该是张大墨工笔花鸟矢志不渝的追求。

张大墨的写意花鸟体现的是另一种灵趣,他一改画工笔花鸟的那种舒纸蘸墨的文雅从容,代之以“纵横不群”的笔走龙蛇,豪放、激越、率真,无所顾忌,以倾泻性的书写性为主,大刀阔斧,笔法洗练概括,注重“意”的宣泄,“不求形似求生韵”。读他的写意花鸟,犹如观唐代草圣张旭、怀素的狂草书法,“驰毫骤墨”,放纵不羁。他笔下的写意写鸟以线趋形,以笔传神,以墨生趣,得青藤之跌宕、八大之高简、潘天寿之奇纵,他以出奇制胜的立意、巧妙简约的构图、夸张有度的造型、放逸潇洒的笔墨,在得意忘形中吟唱花鸟的生命之歌。它们不似自然中的此花此鸟,却是自然流淌的天趣;它们不是具象,也不是抽象,而是物我交融、天人合一的“意象”表达,传其神,写其意,抒己情。

张大墨花鸟画作品

显然,张大墨作品中“写”的意味十分强烈。他落笔大气、泼辣,运墨简约、质朴,在看似随意而为的书写中体现一种源于生命的元气和笔墨的穿透力,粗头乱服中暗蕴法度,横涂竖抹里时见精神。毋庸置疑,张大墨写意花鸟的显著特点是他得之自然、不拘形似、笔简墨妙而意趣俱足的象外之意,以及那种妙合自然、笔墨神化,将意象的生机活力、精神内涵融于一体的生命图景所溢出的格调和品位。

从根本上说,张大墨的画风,不论是工笔花鸟的清丽雅正,还是写意花鸟的苍浑高简,皆得之于传统精髓而自出新意,其生花妙笔,从心底流出,熔铸自己独特的感受和深情,一派大家风范。这不仅是他对历代名家苦苦精研后已获得精湛艺术技巧的印证,更是他的审美理想、个性气质、理论识见、学问修养的总体表现,也是时代的、民族的精神产物。正是他长期以来坚持在传统与现代之间不断地转换和创造,才使他在工笔与写意的花鸟画领域做出有声有色的文章,营造出使人动心的画面。